爷爷,我在空气里都闻到了春天的气息,这气息里充满了生命的力量,如冰封的大地上生出水水的绿意,如干枯的枝上破出嫩嫩的芽儿,可是您怎么就走了呢——
寒假时候回家第一眼看到爷爷,眼泪几乎破框而出,他已经完全变了模样,整个人都是虚肿着,不论躺着还是坐着身体都是蜷缩着,并且已经不能独自站立,他在奶奶离开后的一年里从那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终于相信一个老人衰老的速度原是一个新生儿成长的速度不能相比的。即使是这样,也没有想到他会那么快的离开,想象着下一个假期回家时候,花藤点缀的小院里,还有青石台上清茶余温或者米粥半碗,或者爷爷在堂屋里静心练字,墨香满屋;或者他又从书刊上看到了什么藏头诗或者字谜,把我难住就得意的笑笑。
他是多么儒雅的老人呢,从小练就一手漂亮的毛笔字,闲暇之余总是静心练字,王安石的那首《梅花》就是在一个蝉鸣聒噪的麦香季节里开在了我童年的最初记忆里。他熟读四大名著,熟识历史典故,少年时候他给我讲的很多典故都曾给了一个少年由衷的惊叹与折服。春节时候十里八乡的春联大都出自爷爷之手,而我见过的关于爱情最美的画面,大约是初中时候一个冬季的黄昏,奶奶在研墨,爷爷在写字,静静的,没有言语。
是的,他总能让我静下心来。寒假回家时候陪着他,给他烫一杯牛奶,他喝完牛奶忽然冒出一句“只行善事,前程莫问”,他闭上眼睛休息,在这个冬天午后昏暗的日光里,我就只听见表针的滴答声、隔壁的犬吠声以及风吹竹叶的沙沙声,而从繁华都市沾染的一身浮尘全都落了地。也跟他谈及奶奶,他侧卧着,思绪飞回到年轻的时候去了。回忆那么远,岁月转眼不见。那天,我说等春天来了,爷爷就慢慢好起来了。
他是多么勤快的老人呢,在离开的前一年里还在侍弄那片菜园,勤劳大约是他们这父辈的共同特点,洪荒中成长起来的一代,时代成就了他们的特质。奶奶的离开给了他多么大的打击,爷爷这么快的追随奶奶去了,伯伯叔叔们都说爷爷太想不开,而我却在这最彻底的离开里看到最美的风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面对一个如此深情的老人,怎么忍心责怪。即使分离总使人掉下泪来。
分明是春天来了,却仍有一曲晚雪,悄然落身旁。

